中篇小说《不见波澜》刊于《延安文学》(双月刊)年2期头题
中篇小说《醉芙蓉》刊于《广州文艺》年10期
短篇小说《雪被子》刊于《当代小说》年2期
短篇小说《或许,这不是丽江》刊于《中国铁路文艺》5期短篇头题
短篇小说《月光童谣》刊于《当代人》年8期
短篇小说《干净》刊于《当代小说》杂志年9期
短篇小说《江南忆》刊于《雪莲》年9期
短篇小说《像海和浪花一朵》刊于《橄榄绿》(双月刊)年5期
短篇小说《城市中流行一种痛》刊于《星火》(双月刊)年6期
散文《对一座大山的思念》发表于《神剑》(双月刊)年3期。
散文《世界上所有的痛》发表于《时代文学》(双月刊)年4期
短篇小说《再见,乡雪》刊于《解放*报》年1月8日《长征》副刊,后被《小说月报·大字版》年3期选载(附:创作谈)
小说集《流水的营盘》,由江西高校出版出版发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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精彩阅读
01
城市中流行一种痛
程多宝
(节选)
1
日光灯嗞嗞地哼着小曲,也不知道唱的是哪一出?直面电脑的大梅,忙得不亦乐乎,没想到好端端的,屋子突然阴了一半,抬眼瞅了瞅,也没停电……就这么一转身,于总不知何时踱到了身后。
突然,就有了点虚汗?她一时顾不得多想,幸好只是浃背那儿潮洇洇的。大梅揣摩不透于总脸上的波澜不惊,倒是余光里瞄到了,于总身后有个少妇模样的女子,像是比自己少两三岁吧,不远不近地坠着,脸上显然是精心修饰了一番。
敢情……进屋有一阵子啦。怎么没想到呢?唉,前面那张桌子上的婷婷,刚出校门的小鲜肉,这回死哪去了?进来的脚步虽然有些声响,幸好日光灯提醒了她。当时,大梅手指头小鸡啄米一样,哪里顾得上呢?
屋子说醒就醒了。橐,橐,橐橐……一阵悦耳声门外飘入,是那个女子细得像钢笔尖一样的高跟鞋后跟,地板上轻描淡写的架式,有点像隶书练习,不像她自己在走廊里洒下的,一律的行草脚步,一点也不淑女。
欠了欠身子,屋子里似乎满满的都是于总,气宇轩昂,风正一帆悬。于总就是于总,随便一站就是屋子中央;要是换成她,给个C位,她站不稳不说,简直就是不敢迈步。没等她说上一句,停泊在瘦弱沙发上的那只大手一指,屋子里的空气,甚至都被于总划走了一大溜。
进来。于总只吐了两个字,不重不轻的腔调,多一个字都是破费。显然,这是吩咐走近门口、却不再向前一步的那个女人。
那是一位脸妆化得费劲的女人。难怪,一直靠在门边,进也不是退也不是,也没敲门示意。
办公室放置三张桌子,眼下大梅一人撑着,婷婷这回也不在,窗前空出来的那张桌子,浅浅地有了层灰——这也使得大梅急了乱抓,几个抽屉翻了一阵,没想到要找出两只一次性水杯居然如此费劲。单位配发一次性水杯,是于总创意,做得讲究,里面放了现存的茶叶,一层薄如蝉翼的糯米纸膜护着,塞进的是上春新茶;好几次,市*府大院里有人打了电话,于总还亲自派人送去几箱。
大梅开步,小跑成一路狂草的笔法。一伸手,热水瓶也是空的。一大早过来忙昏了头,还没顾得上去开水间排队。踌躇间,于总又挥了挥手,意思就是免了。毕竟,于总是大梅的分管领导。
那个女人的身子,一开始随着于总,也陷进了一侧沙发。不过,人家是半坐半侧着,身子极为周身,还不忘洒出浅浅的笑。这边于总介绍得蜻蜓点水,女人自然欠了欠身子,与大梅握个手。看样子,她倒想满满地握一个,大梅手上忙着,没怎么洗,想了想,只在对方手心里点了点,其实也就是个象征性地的意思。
于总点了一句,大梅忽地想起来了,嘴巴张成不规则的几何图形,那是她慌张的一个固定表情控。昨天下晚,人力资源部打过招呼,说最迟本周吧,她这个屋子里要添个人手,没想到这么快,还有个就是自己忙忘了。要不然,早上出门时怎么说也要换身讲究衣服,脸上多少也要描描画画补几笔才是。
新来的女人气场有些强大,单看她微笑的模样不像是做作,有点像是演练过的,刚一进屋,身子坐得板板业业,分明显示着一种存在。
“以后,就是同事了,业务上……多帮多带。”于总漏了一句,刚才挥舞的那只大手,这会儿有些累了,仿佛翅膀没有展开就栖在膝盖上。也有可能,多爬了一层楼吧?
印象里,于总难得上一回五楼,领导层面的老总都在四楼,有什么事,打内线座机,一两句吩咐,吩咐下手嘛,几乎一水的陈述句式,言简意赅。
这次,于总破例上了五楼。
于总为什么过来?大梅愣神的当儿,于总闪身出了屋,宽敞的背影渐行渐远,给屋子里腾出不少亮堂。憋了很久的光线肆无忌惮地扑闪钻入,打量着对面的新同事这张精心雕琢的脸庞,以及又抛过来一个复制粘贴过的笑容。
没想到,新来的与自己同姓,都姓梅。“以后,你们科室就叫‘梅办’好了。”下班时,楼道里不知谁冒了一句。这还不算,接下来几天,四五六三层楼里,也许是为图省事,同事姐妹们自来熟,心照不宣地喊起人家二梅来了。
大梅嘴角一翘,唉,还真别说,人呐,真不经老,不知不觉的,没曾想自己就成了同事们眼里的那个“大”,再往下走,不就是一个“老”字候着?眼前有了些黑,一恍惚,仿佛刚到这间屋子上班报到那天,不经意地眼前一个晃,挺有画面感。那时的自己,青葱+嫩生,凡是进哪个科室,毕恭毕敬地站直身子,轻轻叩几下门,里面要是没人应声,一时半刻不敢迈出半步。
哪像新来的二梅?只是……牛吃稻草鸡食谷,各人自有各人福。唉,于总都不点破,自己也就算了吧。
一不溜神,同事们喊顺口了,大梅心里起了皱,怎么抻也抹不平整:凭什么,自己就是大梅?女人不问芳龄嘛?可是,新来的二梅是“冒号”塞的,哪里容她说个啥?有一年多了吧?科室也没指定是谁主持,就那么几个人,她们俩还同姓,上上下下的用“大小”区分,怎么说也不为过。
二梅算是半道插班。同一座城里活人,既共同顶着天上日月,也一起吸着地下烟尘。加上差不多年岁,其他的不用查档案也能看出个一二三四。没几天,两人交心得有些套路化。都说三个女人必谈孩子,两朵梅自然也不能脱俗。这么一比对,两家孩子都念中学,居然还在一个学校,虽说不同班,好歹同年级。
“两朵梅,亲上加亲。”还数二梅活泛,处事水灵灵的,口齿伶俐,招人喜欢那是必须的。大梅科班底子还业务骨干,大学一毕业就在这间屋子坐实了那把椅子,几朝元老啦……要是不掰掰手指,还真不一定一口报得准。领导印象里,大梅就是低头忙事很少拉话,后来的婷婷也耳濡目染上了;二梅虽说技校毕业,进来时因为门槛设置费了些周折,但既然进了这幢楼里,有什么大差不差的?有次,下楼时碰到大梅,于总点了句:你们两个,均匀些就好了,只埋头干活,也不开个笑脸。分管你这么些年,想听你哼一回歌子曲子,怕是没指望了。
还是领导一针见血,蜻蜓点水似的一句就是高瞻远瞩。二梅一来,时不时地就有了曲调在飞,虽说不是什么流行风,想想快是不惑的人,青春尾巴揪不下一根毛,哪有潮的范?二梅哼的歌子,好几首大梅以前也唱过,比如像这个:
穿越人间飞短流长
面对世俗的阻挡
带我的温柔
为你疗伤……
其实,这歌大梅自己以前也哼过,就在这间办公室,只不过没哼出声来。蜜蜂采蜜时那种分贝,即使是歌,哪能算歌?歌嘛,重要的是要让人家听见个声响。
光张着嘴,响都不响,鱼儿潜在水底,吐泡泡么?
2
同事,何况人家先来自己后到,在婷婷面前,二梅想的是要做点样子,韬光养晦嘛。梅总最担心的就是这个,可不能再让他老人家牵挂。
每天一大早,二梅都要提前一会儿,打开水、拖地、抹桌子、收拾报纸,还有各类通知公文分门别类,书橱里的文件夹恨不得都擦得锃亮。似乎也没多少事,要是不忙个半小时,根本不想停下来,这样一来,婷婷坐不住了,但一时拗不过二梅,也就只好随她由着性子。走廊里偶尔碰到四楼的领导,二梅问候的笑声,音量把控到位,有的像是一浪浪溪流浅淌,有的像是一串串银铃碰落,更多时候是与她的那几双粗细不等的钢笔尖子鞋跟,零打细敲的橐橐之声,音调极为讲究,低音中音高音的掌握得地道。有时,看着二梅眼前转来转去的,大梅不好意思了:都是姐妹,别太见外,不是还有婷婷么……有事尽管吱声。
二梅一笑,正准备拉话,一仰脸,却见大梅又低了头,身子又归属了那台不知疲倦的电脑。这个科室的业务,各类报表繁杂,到了大梅这儿却是行云流水,只不过大梅有些强迫症,说好听些就是个精益求精,听说就是老公孩子病了,单位也规定这样的请假不扣奖金,也没见她开口一回。大梅要是沉入那片浩瀚的表格,半天里若等她抬起个头,与等一趟晚点的列车相比,倒可有得一拼。
这么一看,大梅与婷婷都是一副忙得不知早晚的造型,二梅感觉有了些凉。时令还是初秋,不冷不热的天,窗前枝繁叶茂,好一个不甘寂寞?
初来乍到,业务不熟害死人,往后怎么混?二梅瞧了瞧屋子里的她俩,一开始还以为是不是在追剧或是炒股……余光凑了凑,真有点哑然失笑:什么年代了,还这样忘我?二梅嘴角牵了牵,眼角戳了戳,发现大梅真的是在与表格较劲,并不是忙炒股啊彩票啊追剧啊游戏啊之类的私事。电脑上的表格,数字一串串的字号还那么小,看一眼就让二梅头皮发麻。二梅一个中专技校生,进入市直机圈,一来还入了编,不管怎么说,这里的福利待遇,原来的区级单位可是差老鼻子远了。以前每到月底,看看工资卡上那行委屈数字,再看看几个闺蜜逛街或是网购时的得瑟,要不是有梅总的工资卡给她这个小家啃老,早就有了想死的心。
“你忙嘛,我来就是了,姐,看我笨手笨脚的,多担待哈。”二梅抬眼笑了笑,眼光急忙往下面扎,除了打水拖地送报纸出通知啥的,其他的她难以找到存在感。刚过来那一阵子,她连大梅的桌子也顺带擦出人影,桌子那部电话机像是芙蓉刚出浴时的清爽,几乎重新整容了一回。当然了,并不包括婷婷的那张桌子。
大梅见了,脸红红的:别介,多不好意思。让领导看见,还以为姐姐我欺生,怠慢了新来的妹子。
二梅一个激灵,天生表情控,事后连她自己也偷着乐:好姐妹,有缘修得同船渡,一笔写不出两个梅字,比亲姐妹还亲。
“倒是……你嘴里含着糖葫芦呢,甜捅到心坎啦,谢谢你,二妹。”
二梅准备接话茬,可一想,把心思花在这间屋子里,是不是不划算?五楼这一层,平时随便泼洒点笑容就足够了,大把灿烂还是要盛开在四楼。英雄不问出处,甭管我以前上的什么渣校,现在关系进来了就该平起平坐,凭的就是本事。以前怎么牛逼,那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过去时。
“这次进个编,脱皮一样的费劲,往后……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,丫头。”当初,梅总如此语重心长,甚至还数落过她:单位就是单位,不比家里。即使熬到高光时刻,也不要风吹草动。麻布袋装菱角,哪个不想显山露水?凡事悠着点,火候最重要。
3
家门口的鱼塘,哪个不知道深浅?单位上混,急不得快不得,好事不在忙中起,欲速则不达。何况她二梅是个后到的,又不是业务骨干,夹着尾巴做人,必须的。
不忍?那又怎么行?总不能什么都打梅总旗号?虽然,梅总如今的话,还算有些热度。但现在越来越规范,哪潭水不深?看似清澈见底,说不定卧着条大鱼;有时一个门卫师傅,闹不好背后顶着座大山。要是自己老是惹事,把快要颐养天年的梅总惹毛了,老爷子发起火来,那就不仅仅是回收工资卡的事情了。
人在单位,怎么这么不经折腾?那几双轮流换穿的高跟鞋底,笔锋还没磨秃呢,几个年头就“橐橐”得没影了。其他的倒没什么,孩子那可是等不及似地见风就长,忙前忙后的这么一晃,两家孩子都中考过了。
不只是五楼,四楼五楼还有六楼(为了创收,单位办公大楼一二三层,租给一家酒店),整幢办公大楼,这年也只有她们两家孩子参加中考。中考考顺了,将来错不了,这里面包含的伟大意义,古时移山不止的那位愚公,怕也是在子孙面前如此诠释过,只不过史书没有记载罢了。二梅能不急么?想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