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日宴六
著│白鹭成双
故事简介
要说这丹阳公主,那可是北魏朝廷十二年的老蛀虫,举朝上下闻风丧胆的大祸害。分明是个女儿家,却不顾廉耻在府里养了几十个面首,勾搭朝臣、调戏权贵、玩弄权术、陷害忠良!
其所到之处,尸横遍野、民不聊生。其恶行斑斑,罪状之多、罄竹难书!
如果说要给丹阳公主写个传记,那朝中定然会有很多官员跳出来加笔,斟字酌句地用最刻薄的话将这位公主永远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,让她永世不得超生!
不过善恶有报,这位嚣张多年的长公主,终于在大兴八年,因为“谋杀重臣”被囚飞云宫,更是在新皇亲*的这一天,“病”死在了自己的府邸……
作者简介
白鹭成双,90后作家,若初文学网古风领*作者,擅长书写细腻的感情,文风幽默,有大团圆结局强迫症。代表作有《盛世皇后》、《美景未迟》系列等。
“你不是才恢复神智吗?”江玄瑾盯着怀玉,眼神深沉,“怎的会与他相识?”
而且,看起来还熟悉亲近得很。
怀玉笑得胸有成竹,早在她写那信笺的时候就已经编好了谎,眼下更是张口就来:“陆府与白家相邻,我打小便与他相识的,这有什么奇怪的?”
打小相识?江玄瑾嗤笑。京中谁人不知那陆景行一身反骨,除了与丹阳长公主亲近,旁人他一概不待见,白府的庶女,凭什么与他相识?
“你这个人嘴里,当真没一句真话。”
“哎呀,你又不信。”怀玉撇嘴,看了看手里的药丸,复又笑道,“不管你信不信吧,我反正是不会害你,先把药吃了,免得等会你病情更重,白御史非得找我算账不可。”
“白小姐,这个……”旁边的乘虚忍不住小声道,“要入君上的口,是要试药的。”
试药?怀玉挑眉:“这怎么试啊?”
“不敢吃就别吃了。”陆景行整理了一番衣冠,不屑地道,“勉强他干什么?”
李怀玉想了想,好像是这个道理,于是捏着药丸的手就往回收了收。
然而,收到一半,手腕被人抓住了。
江玄瑾掌心滚烫,像是烙铁一般钳着她的手腕,另一只手慢悠悠地伸出来,将她指尖的药丸捏了过去。
“嗯?”怀玉不解地看着他。
面前这个人心情好像不太好,脸色也难看,那一双半阖着的眸子里流动着暗光,捏着药丸顿了顿,竟直接按到了她的唇上,拇指压着药丸,轻轻碾了碾。
李怀玉错愕地瞪大眼,感觉那圆滚滚的药丸在自己唇上厮磨,渗来一股子清香的药味儿。
她下意识地就想张口。
然而,在她张口的同时,江玄瑾把药丸捏了回去,看她两眼,平静地放进自己嘴里,咽下。
怀玉:“……”
乘虚:“……”
陆景行:“……”
屋子里的人全傻了,李怀玉瞠目结舌地看着他,向来厚实的脸皮都忍不住泛了红。
“你……你这是干什么?”
咽下药丸的江玄瑾心情似乎好转了,一本正经地回答她:“试药,你既然与陆掌柜熟识,那若这药有问题,你陪我一起死。”
这样啊……摸摸自己的唇瓣,又伸着舌头舔了舔,怀玉扭头问陆景行:“没问题的对吧?”
陆景行走过来两步,伸手将她从床边拉起来:“有问题我便只给你解*,让他去死,岂不是一样?”
旁边的乘虚陡然捏紧了剑鞘。
“哎,别激动,他这个人就是喜欢开玩笑。”怀玉连忙安抚乘虚,指着陆景行道,“你看也知道,嘴硬心软的,这药肯定没问题!”
陆景行看她一眼,手抓着她的胳膊没放:“这里没别的事了吧?”
“嗯。”怀玉点头,她知道陆景行有很多话想问她,她也有事要跟他说,于是扭头朝江玄瑾道:“君上好生歇息,我就先告退了。”
江玄瑾没吭声,也没看他们,眸子半阖,安静地靠在床头。
陆景行拽着怀玉就离开了客房。
“你先松开。”一出门,怀玉就低声道,“这可是白府。”
陆景行皱眉,缓缓松开手,找了一处幽静的角落,回过头来,目光灼灼地看着她。
“我有话,我先说。”怀玉靠在墙上,很是不可思议地看着他,“光凭一张信笺,你怎么就确定是我了?”
她诈死之事,只她自己知道,丹阳长公主可都是出殡了的,陆景行应该也相信她死了。
轻笑一声,陆景行抽出后腰上别着的南阳玉骨扇,“刷”地展开摇了摇:“那么丑的字只有你写得出来,并且,墨迹还没干透。”
怀玉挑眉:“就凭这个,你就相信我还活着?看看我现在这样子,你也敢认?”
低头看她一眼,陆景行伸手,温柔地抚摸过她的眉眼:“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,老子都认得出来。”
“嘿,真不愧是陆大掌柜!”怀玉忍不住给他鼓掌,“就是聪明。”
陆景行微微一笑,扇面上“高山仰止”四个大字轻摇,更给他添几分风雅韵味。
睨他一眼,怀玉道:“别装了,这儿就咱俩,这一副玉树临风的样子给谁看?”
她和陆景行认识了四五年了,彼此都知根知底的。在外人面前,她是长公主,他是京都第一商贾,可只剩他俩的时候,就是狐朋狗友。这世上没有人比陆景行更了解李怀玉,当然,也没有人比李怀玉更了解陆景行。
“啪”地收了折扇,陆景行眯眼:“我这叫玉树临风?来,你凑近点!看见老子眼睛里的血丝没?老子已经半个月没睡好觉了!”
为什么睡不好,这个问题是不用问的,怀玉自己也清楚,心虚得直笑。
“什么时候变成白四小姐的?”陆景行没好气地问。
“就这两天的事情。”怀玉道,“你看我现在这身份,我也不好跑去知会你,所以就借着乘虚的手给你送个信笺。”
“还算你有良心。”陆景行叹了口气,“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?你这身份……看起来日子不太好过。”
“过日子什么的就再说吧。”正经了神色,李怀玉看着他道,“我现在有个忙要你帮倒是真的。”
“你说。”陆景行站直了身子。
左右看了看,怀玉低声道:“青丝被江玄瑾抓住了。”
微微一惊,陆景行皱眉:“什么时候的事情?”
“应该就是这两天。”有些焦躁地抓了抓鬓发,怀玉道,“那丫头性子烈得很,落在江玄瑾手里没好结果。眼下我这副样子什么也做不了,只能尽量找到她所在的地方,然后你找人,帮我把她救出来。”
一听这话,陆景行倒是明白了:“所以你对江玄瑾这么和颜悦色的,是因为想救青丝?”
“不然呢?”她挑眉,“老子还能当真心疼他生病?”
低笑出声,陆景行摇头:“我还当你死了一次改了性子,原来还是老样子。”
真是恶劣又可爱。
眯了眯眼,李怀玉道:“他不仁我不义,恩百倍还仇十倍报,我可不是什么大度的人。一旦有机会,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。”
毫不犹豫!
陆景行松了口气:“我知道了。这东西你拿着,需要我的时候,随意去哪个铺子里,让人去知会我一声便是。”
说着,伸手就将自己腰间的铭佩取了下来递给她。
铭佩这东西,京都里但凡有身份之人,都是随身带着一块的。正面刻表字,背面刻私章或者自己喜欢的图纹,用以表明身份和当做信物。
陆景行的铭佩背后刻的是玉山飞雪,怀玉很熟悉,接过来摩挲两下,笑道:“好。”
看她一眼,陆景行突然摸着下巴道:“你现在这身份,我是不是可以来白府提个亲?”
一个白眼翻他脸上,李怀玉没好气地道:“你可拉倒吧!一大堆事情没做,我还有心思成亲呢?再说了,你知道我这身子多厉害吗?”
“嗯?”陆景行饶有兴致地问,“怎么个厉害法儿?”
“江家未来的小少夫人,厉不厉害?”
江家……小少夫人?陆景行沉了脸:“那我可真得找个日子来提亲了。”
“别闹。”怀玉摸着玉佩笑得阴森森的,“我还打算靠着这个身份和江玄瑾斗斗法呢。”
“你想报仇,我可以帮你,用不着付出这么多。”陆景行拧了眉,“以前就没一天是为你自己活的,如今好不容易重活一次,你还要把自己套进去?”
她还是丹阳的时候,一心为她的皇弟谋划,顶了多少骂名?背了多少黑锅?结果呢?有好下场吗?
死都死过了,怎么还满腔热血地要往浑水里扎?
李怀玉笑了两声,抬眼看他:“江山未平,帝位未稳,别说我还活着,就算我当真死了,化为*,也不会袖手旁观。”
她说这话的声音很轻,一点气势也没有,像是跟他在街上遛鸟,随意甩出来的几句打趣话。
然而,对上她那执拗的目光,陆景行心里一震,竟生出些悲愤的意味来。
“你还记得自己是被谁赐死的吗?”他问。
怀玉笑着点头:“圣上亲旨。”
“那你还……”
“他是我亲弟弟,我是他亲姐姐,他是怎么想的,我心里很清楚。”李怀玉认真地道,“他想保我,只是保不住。”
两朝丞相司马旭,功勋卓绝、德高望重。一朝死在她手里,人证物证俱在,就算是帝王,也保不得她。
“要怪就怪咱们的紫阳君吧。”她道,“这位君上,手段太过高明。”
她以前觉得江玄瑾与朝中其他人不同,虽然与她过不去,但他是真心诚意在效力新帝、巩固江山,是个难得的好臣子。
然而,临死的时候她才发现,这个所谓的好臣子,有比朝中那些老奸巨猾的人更狠的一颗心。聘御医、邀司马、办宫宴,他步步为营,终于是把她置于死地。
可恨她还一直未曾察觉!
拳头捏得发白,又缓缓松开,怀玉挂上笑脸,朝陆景行道:“时候差不多了,你先走吧。等会让白御史撞见,少不得又是一番麻烦。”
陆景行挑眉,玉骨扇一展,很是风流地道:“才来多久便要让我走了?我可舍不得你。”
这要是换个姑娘来,保管被这深情的话迷得东南西北都找不着。然而李怀玉不吃这一套,抱着胳膊看着他道:“不想走啊?行,我这就让人去知会白御史一声,让他给你奉上香茶,说一说商贾税收……”
“叨扰了这么久,真是不好意思。”扇子一收,陆景行当即正经了起来,拱手道,“在下告辞。”
“哈哈哈!”李怀玉大笑。
陆景行看着她笑得满脸得意,忍不住也跟着低笑一声,然后骤然上前,俯下了身子。
面前一张俊脸骤然放大,怀玉吓了一跳,笑声都卡在了喉咙里,瞪大了眼。
微微有些苍白的薄唇停在她脸侧一寸远的地方,陆景行顿住,掀起眼皮看了看她震惊的表情,眼里闪过一丝狡黠。
“你倒是继续笑啊?”
嘴角抽了抽,李怀玉道:“我怕唾沫星子喷你脸上。”
“竟然不是怕我亲你?”陆景行很意外。
翻了个白眼,李怀玉道:“你亲我,跟亲你自己的手背有区别吗?”
这么多年的朋友了,要是相互之间有什么情愫,他陆景行肯定能当个驸马。可是没有哇,她把他当兄弟,他也把她当兄弟,甚至她府里那十几个面首,有三四个都是他送来的。
李怀玉完全不会对陆景行有什么歪心思,陆景行肯定也一样。
面前的人垂了眼,玉骨扇“刷”地一展,挡住了眉眼。
“真没意思。”他道,“走了走了。”
“我就不送你了。”
摆了摆手,陆景行潇洒地大步跨出东院。
怀玉从角落里走出来,笑眯眯地看着他的背影。
她当公主的时候,身边除了青丝,没别的姑娘敢跟她玩,生怕被人骂“下作荒唐”、“不守妇道”之类的。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,李怀玉都很郁闷,一度喝了酒抓着陆景行的衣袖耍酒疯。
“没人跟我来往,知己也寥寥无几我是不是很可怜?”
“知己这东西,在精不在多。”陆景行背着她走在回飞云宫的路上,笑着道,“你有我就够了。”
当时听着不以为意,现在回想起来,李怀玉觉得,陆景行说的没错。知己这东西,有一个真心的就够了。
笑着长出一口气,她转身,打算再去看江玄瑾一眼。
然而,视线一转,客房门口竟然站了个人。
吓得一个原地跳脚,怀玉抬头瞪他:“你怎么出来了?”
江玄瑾拢着乘虚拿来的玄色披风,一张脸上依旧没什么血色,看她的目光也凉凉的:“该走了。”
“吃了药才多久啊,这就要走了?”
没理会她,江玄瑾抬步跨出门,从她面前经过,带起一阵风。
这拽得二五八万似的模样,是紫阳君江玄瑾一贯的做派没错,但不知道为什么,怀玉觉得背脊发凉。
“喂。”她喊了一声,“我灵药也帮你求了,甚至还帮你试了,你怎么还这般不待见我?”
脚步一顿,江玄瑾头也没回:“四小姐自重。”
又自重?她天天自重,万一把脚下的地重出个坑来怎么办?
还待耍两句贫嘴,那头的江玄瑾却又抬步,背影凛凛地往外走了。
“多谢四小姐了,告辞。”乘虚走在后头,还朝她行了个礼。
怀玉摆摆手,无奈地看着江玄瑾远去的身影,心想这人的戒心也真是重。她还以为讨得两分好了,结果转眼间又恢复原状。
有些难办啊。
东院空了,想着等会送走江玄瑾,白德重那老头子肯定会来找她算账,李怀玉干脆就破罐子破摔,先溜回四小姐的院子里,打算找点东西吃。
然而,好不容易摸到自己当初翻出去的那个小院子,怀玉跨进去一看,嚯,人还不少。
“二妹回来了?”白璇玑一瞧见她就温和地笑了笑,很是慈爱地招手,“快来,母亲命我给你送了东西。”
想见紫阳君没见成,还被她给甩了个背影,这姑娘竟然依旧面带微笑,李怀玉忍不住想给她竖个拇指。这等气度,都赶上朝中那些个笑面狐狸了。
“什么东西?”她一脸好奇地走过去。
白璇玑让开身子,身后的溪云端着个托盘,上头放着一叠衣裳。
“再过两日,就是江府小少爷十八岁的生辰。”白璇玑笑道,“你本是不能去的,但眼下既已恢复了神智,也该跟着去见见世面。时间仓促,来不及另给你做新衣。这一身我只穿过两回,还望四妹莫嫌弃。”
哦,原来是这么回事。怀玉点头,拎起托盘里的衣裳看了看。
料子一般,比起她以前穿的自然是差远了,而且这颜色……竟然是浅粉。
若是在别的场合,这身衣裳也能算过得去,但江家最受宠的小少爷的生辰宴会,她作为未来的小少夫人,这一身就轻佻了些。
看了看她的脸色,白璇玑微笑:“妹妹不喜欢?”
“你要听实话吗?”怀玉扭头看着她。
白璇玑微微一噎,继而失笑:“自家姐妹,有话直言无妨。”
“那我就直说了。”将衣裳放回托盘里,怀玉笑道,“不喜欢。”
白璇玑怔了怔,像是没料到她会当真这样直接,脸上的笑意终于是有些挂不住,微微沉了脸:“如此,倒是我多事了。你既然不喜欢,那便自己备衣裳吧。”
说着,又看一眼她身上那残旧的深色衣袍,眼里终于是泛上些讥讽:“别后悔就行。”
“小姐!”旁边一直低头站着的小丫鬟灵秀,此刻终于是忍不住,上来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。
“怎么?”她挑眉。
灵秀有些焦急地小声道:“您没有别的衣裳可以穿的,这裙子您收着吧,总能撑撑场面,不然连江府大门也进不去!”
她说话的声音小,可白璇玑站得近,一字一句都听进耳里,眼里讥讽之意更深:“灵秀,你可别劝了,我这一身旧衣裳,四妹看不上的。”
“二小姐息怒,我家小姐许是才恢复神智不久,很多事情不清楚。”灵秀站出来,连连朝白璇玑鞠躬,“多谢您的好意,这衣裳奴婢替小姐收……”
“别了,这旧衣裳配不上未来的江家小少夫人。”白璇玑皮笑肉不笑地打断她,又侧眼看向李怀玉,“四妹可是与紫阳君有交情的人,想要件好衣裳还不容易么?溪云,我们走。”
“是。”端着托盘的婢女屈膝,跟在白璇玑身后就往外走去。
“这……”灵秀急了,抬脚就想上去追,手腕却被人抓住了。
“你现在就算追出去,她也不会把衣裳给你。”怀玉打了个呵欠,有些疲倦地道,“省省力气吧。”
灵秀不解,疑惑地看着她:“二小姐是专程过来送衣裳给您的,方才是被您气着了,一时下不来台。奴婢只要去求求她……”
怀玉轻笑:“求她她就会给?她若真是为着我好来的,就不会送这么一身衣裳了,你傻不傻?”
灵秀一愣,脸上有些臊红。被自己的傻主子说自己傻,这可真是……
“奴婢是觉得,有总比没有好啊。”捏了捏帕子,她很是担忧地道,“二小姐没说错,时间仓促,您想另做一身衣裳也来不及,江府那边……”
“先别说这些了。”怀玉拉着她就进了那狭小的厢房,很是疲惫地往床上一倒,“去给我找点吃的吧,吃完我先睡一觉。”
灵秀张了张嘴,又看看外头天色,也是该用午膳的时候了,于是连忙往厨房跑。
这两天到处忙活,身子疲乏得很。在江玄瑾身边的时候她没敢睡沉,此时终于有个安稳的地界儿,怀玉很快就陷入了梦乡。
一睡就睡到了太阳西垂。
挣扎从乱七八糟的梦境里解脱出来,怀玉睁眼,扫了一眼屋子里。
安安静静的,桌上也没有饭菜,灵秀好像还没回来。
疑惑地皱眉,怀玉爬起来,在衣柜里翻了翻,找了件干净的旧衣裳换上,然后出门去找人。
府里檐下都已经起了灯笼,隐约有饭菜的香味在四周飘荡。李怀玉不认得路,随意在路上抓了个人问:“看见灵秀了吗?”
被抓着的家奴一看是她,眼神顿时古怪起来,用力收回自己的衣袖,似笑非笑地道:“灵秀在南院干活儿呢。”
南院?干活儿?怀玉皱眉,想了想又觉得正常,问了家奴方向,抬步就走。
南院内庭。
四处都点着的灯笼在这一处倒是有些吝啬,灵秀使劲睁大眼睛才能看清楚花样,然后小心翼翼地照着样子往礼服上绣。
她旁边不远处站了两个磕瓜子的老嬷嬷,小声地碎着嘴。
“咱们夫人对这四小姐可算是仁至义尽了,都不是亲生的,还给这么一套好料子,也不怕去江府压了二小姐的风头。”
“要不怎么能当主母呢,夫人就是心善。可依我看啊,四小姐就算穿了这么一套衣裳,也不见得有二小姐光彩夺目。一个是正室嫡女,知书达理的。一个却是疯了三年的傻子,现在醒过来也是落了好几年的规矩,不出糗就不错了。”
“这话在理!你是没见那四小姐今日形状,在君上面前,半点教养也没有,哪里像个贵门小姐。”
“是啊,那江家可是礼仪之家,四小姐那样子,配得上么?”
“配不上呀!”后头有人笑嘻嘻地答了她一句。
碎嘴的李嬷嬷回头,笑着就想夸这人有眼力劲儿,结果抬眼一看那人的脸,吓得手里的瓜子都掉了。
“四……四小姐?”
李怀玉笑眯眯地接住几颗落下的瓜子,放在嘴里清脆一磕,眨巴着眼道:“你慌什么?说的都是实话啊。”
两个嬷嬷愕然,齐齐呆愣地看着她,就见她磕着瓜子走到灵秀身边去,低头问她:“你做什么呢?”
一听见自家主子的声音,灵秀终于抬了头,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:“奴婢在帮您赶制衣裳。”
扫了一眼她手里捏着的东西,是绸面无暗花的袍子。这种袍子,要绣大量的纹样才好看,不然穿不出去。而灵秀手里的这个,纹样才巴掌那么大一块,真要全部绣完,就算不吃不喝,也得要半个月。
眯了眯眼,怀玉问:“你是不是傻?真以为自己绣得完?”
动了动僵硬的脖子,灵秀把衣裳举给她看:“您瞧,这料子好着呢!”
“好着你也绣不完,我也穿不上。有这个功夫,为什么不吃个饭睡一觉?”
灵秀一愣,有些手足无措:“可是……可是您没别的衣裳可以穿呀,江府的生辰宴会很重要,对您很重要的,您要是没能掰正众人对您之前的印象,那婚事就……”
还真是个爱操心的丫鬟,傻归傻,倒是可爱。
怀玉笑了笑,伸手把她拉起来,替她揉了揉后颈:“你要是非得绣,我不拦着你,回咱们屋里去绣便是。只是这个时辰了,你家小姐饿得前胸贴后背,你管不管?”
灵秀一听,这才想起吃东西的事儿,小脸“刷”地就白了。
“奴婢……奴婢忘记了!”
“现在想起来也不晚,走吧。”怀玉把旁边的针线筐抱了起来。
“四小姐!”旁边两个嬷嬷终于回神,连忙上来道,“夫人说了,这衣裳就在这儿绣最妥当,要是在别处蹭了油挨了灰的,就不好了。”
怀玉冲她们笑了笑:“这衣裳是要穿在我身上的,我都不怕,你们怕什么?”
两个嬷嬷一时语塞,怀玉也懒得同她们纠缠,拉过灵秀就走。
“厨房在哪边?”她边走边问。
灵秀小声道:“府里规矩森严,过了戌时厨房门就锁了,咱们进不去。”
“别的你甭管,指路。”怀玉胸有成竹地道。
于是一炷香之后,灵秀怀里抱着四个馒头,并着半只烧鸡,瞠目结舌地看着前头走着的人。
“小姐您……您这是偷东西!”
不仅偷东西,还翻墙越窗,这要是让老爷知道了,非得打死不可!
李怀玉咬着手里的馒头,口齿不清地道:“你不说我不说,谁能知道?”
“可……可是……”灵秀震惊得嘴巴张得老大。
这种行径,小姐怎么做得出来呢?就算是她痴傻的时候,也至多不过胡言乱语,摔些东西。现在说是正常了,但举止倒是比之前还随意不羁。
活像是换了个人似的。
停下步子,怀玉伸手拿起她怀里的馒头塞进她嘴里,然后笑眯眯地道:“你听清楚啊,你家小姐我突然渗悟了天地,觉得人生在世,没必要为些虚名束缚自己。咱们现在肚子饿,有东西就要吃,别的就别多说了,明白吗?”
灵秀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,嘴被馒头塞着,说不出话。
怀玉欣慰地摸了摸她的脑袋:“你明白了就好。”
没有啊!灵秀摇头,她完全没有明白啊!白府里规矩严苛,哪个不是老老实实地在过日子?小姐这番言论,到底是怎么来的?
面前的人并没有理会她摇得跟拨浪鼓一般的头,回了西院便将包着烧鸡的荷叶打开,与她分着就着馒头吃,吃饱了就躺去床上,看样子要继续睡。
“小姐。”灵秀声如蚊呐,“奴婢能问问,您这两日去哪里了吗?”
那日厢房里突然没了人,她可是找了好久。跑去求夫人报官,夫人还不搭理,害得她一晚上都没合眼。
怀玉打着呵欠道:“我出府去转了转。”
看她先前翻厨房那灵巧的样子,灵秀觉得也不必问她是怎么出去的了,只是忍不住多说一句:“二小姐一直觊觎您身上的婚约呢,就等着您出差错,好取而代之。您往后行事,可不能再这样随意了。”
“知道啦。”翻身面对她,怀玉半睁着眼失笑,“你这丫头,啰嗦得很。”
与青丝完全不一样。
青丝是个半个字也不愿意多说的冷美人儿,跟在她身边的时候,被陆景行调侃说像一尊移动的冰雕。不管怎么逗她,脸上都不见得半分笑意。
脑海里浮现出青丝那张冷若冰霜的脸,怀玉心里揪了揪,长叹一口气。
等见着她,一定要好生问问,当初分明是将她送出了京都的,到底是为什么又回来,还落在了江玄瑾的手里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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