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年9月发布的我国首次全国成人精神障碍流行病学调查报告,医院等44家单位历时3年完成。报告显示,我国成人抑郁障碍终生患病率为6.8%,但仅有不超过10%的患者曾经接受过卫生服务机构的治疗。
低就诊率背后,是社会对心理疾病及治疗的普遍误解。那么心理治疗真的有用吗?它是怎么起作用的?加拿大心理学博士莫妮卡·布里永,有着40年的临床经验,通过著作《心理治疗如何改变人》系统地梳理了这个问题。
健康心理和病理心理
关于健康心理与病理心理的分界线,并没有一个统一的概念。千人千面千种心理,共识反而会是一种局限。作者莫妮卡结合了精神分析学说,尤其是主体间性、比昂思想、身心流派、神经科学的理论,并在多年临床经验中,逐渐形成了自己的理念。
许三多非常质朴地总结过:活着,就是问题叠加问题。从出生开始,人就不停地面临各种问题。问题带来的心理折磨,始终是人的存在的一部分。早期,一个人面对无法处理的困难,只能无助地通过哭唤成人来解决问题,那么早期以母亲为主的监护者的回应,即早期与最初的他者的互动,会影响一个人如何反映困难,又如何处理回馈,到了青春期,这些会逐渐显现为人格特征。
相对应的,症状,亦是在与人的关系中发展出来的。正常情况下,一个人拥有必要的神经系统工具,可以发展出必要的内心能力,来应对伴随生命的各种痛苦情境。比如常态下,一个小孩会逐渐拥有抽象思维能力,去象征化母亲的爱,并不会将母亲即刻的缺席理解成母亲不爱自己,也就有了能力去应对分离的痛苦,而不会产生过度的分离焦虑。
可以想见,不同的小孩,不同的监护者,不同的环境,这可以形成无数种心理。大部分时候,大部分心理都说不上病理。尽管磕磕绊绊,大部分人终会发现自己是独立的个体,不得不接受人生中缺失和空虚的角落。只有面对困难或不幸时,心理折磨达到承受能力的极限,或者一开始便没有发展出健全的应对能力,如影随形的病态心理积聚而成抑郁、暴躁等症状,直至影响日常生活的发展。
很多时候,那个分水岭在于患者自己,是否下定决心要改变。
来访者与咨询师的双人旅行
当一个人下定决心要改变,开始接受心理咨询成为来访者,到结束咨询,是一个起伏很大、不确定性很大的过程。这是一段双人旅程,沟通的不精确性,始终围绕着这段旅程。
与其说,咨询师始终要占据这段旅程中的主导位置,不如说,咨询师要建立收放自如的内部框架,既要依靠理论参照,也要解析症状背后属于每个个体的独特意义。作者提出,有证据表明经验的确可以累积成一个心理咨询师的能力。
倾听患者,用尽可能多的倾听让来访者自行摸索自己的意识,也要在来访者有意无意规避问题时挖掘这一点。是一个需要非常努力,但是看上去毫不费力的工种了。
主体间性在作者的内部框架中占据重要理论意义,心理创伤衍生自关系,缺乏倾听、缺乏共情或许是创伤性关系的共同特征,那么倾听的意义就尤为突显。
在这样的旅程中,来访者与咨询师之间显然也存在主体间性,两个人关系的发展也会影响治疗。有的心理学家认为,当他们共同面对心理治疗的显性目标时,是肩并肩的战友,而在追求隐性目标时,他们面对面观察对方。十分形象地表述了来访者与咨询师间主体间性的复杂性。
因为心理创伤来心理咨询,在咨询师那里获得前所未有的倾听与共情,对此产生了心理依赖怎么办?可以想见,这事实上在咨询师的临床经验中并不鲜见。甚至,在与焦虑进行斗争的来访者,临近治疗终点时,会激活大规模的防御力量,对分离产生很多焦虑。
在任何阶段产生这种以移情为特征的问题,都是考验心理治疗的,而这也是心理治疗几乎一定会面临的问题。这就得回到心理治疗的目标来讨论。
心理治疗与人生价值的意义共振
病理心理的诞生背后,具体的案例不同,但共同的特征都是主体性的问题。他们在为各种关系、人生痛苦感到不满、焦虑的背后,是对自己的不满与焦虑。心理治疗的一个关键点又是很悖谬的,就是“只有当我们真正地接受自己、当我们不再憎恨自我的某些方面时,我们才能真正改变”。甚至于创伤最严重的个体,帮助他们理解并接受自己的人格特征,目的不是回归主体,而是确立主体。
一个主体,一个独立的主体,有能力独自站立,也有能力相互依偎,而这两种能力是同时存在方显意义的。
心理治疗从来不会帮人解决人生中的实际困难与痛苦,而只是要我们像所有人一样,在面对困难与痛苦时,接受必然存在的无力感,接受我们对他人的需要和对失去他人的恐惧,接受性别之间、代际之间或者简而言之,人与人之间的差异。
这本书基于作者的临床经验,很多重点也是面向咨询师提出的,普通读者意外地从中得到了鼓舞。有一点浪漫,又有一点虚无,还有一点悲伤,接着是一点灵魂的抚慰,原来心理治疗的终极意义,就是接受痛苦,停止与痛苦作斗争,让来访者可以过上相对正常的日常,去继续经历人生中的一切,那些关于爱与黑暗的一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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